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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 投桃报李
分明不是尊者所送药材建功,姑娘却依然带话继续送药,这是为了安尊者的心明心不敢胡乱猜测姑娘的用意,更加不敢在送往秦国的信里言明。,她很清醒,如今她能做的,只有听姑娘的话,好好留住自己替尊者守着姑娘。
圆真又问:“师叔可是想知道这几天发生的事儿”待宗政恪点了头,她便将她知道的都说了不过是梅林那里发生了惊天劫案,两位公主失踪,宫人亲卫都死光光。那天夜里,有两位先天武尊在鱼川城内追逐打斗,可能与此事有关。
不过,她特意提起,在鱼岩府与鱼川府的贫苦百姓之间,似乎有一伙人在暗中筹谋着什么事情。大普寿禅院的眼线得知,大约是这些天,一个名为“墨莲、教”的民间组织悄然成形,正在以一种让人骇怕的速度飞快发展壮大。如今,这个劳什子教、派的教、众居然已有千人之多。
宗政恪紧紧皱眉,仔细回想前世她的记忆里,鱼岩府到底有没有出现这么一个教、派。但令她失望的是,无论她如何搜肠刮肚,是没有想起有关“墨莲、教”存在的任何迹象。
她记得的是,在嬴扶苏领兵灭了大魏大齐、攻上天一真宗之后,大秦的领土曾经泛起过一片血河狂潮。
有个名为“血河、教”的教、派以刺杀大秦底层官员为己任,不知有多少小官儿死在他们手里。别看死的都是低层官员,却给大秦的统治带来不小麻烦。嬴扶苏为之震怒,竟然直接派遣铁浮屠大军扫荡这个教、派。
但这血河、教却仿佛附在大秦雄伟身躯之上的跗骨之蛆,大秦官兵只要稍微松懈,它会死灰复燃。哪怕,在它兴风作浪了近十五年后,它的教、主血河上人终于被嬴扶苏手下大将斩杀,它也依然又存在了十几年方渐渐销声匿迹。
墨莲、教,前世没有任何印象的墨莲、教,这辈子它又是如何兴起的宗政恪记得很清楚。前世泛滥天幸国大部分国土的起义军在这个时候还只是不成气候的小股流民,根本没有什么教、派从中引导。这个变故,引起了她的警惕,她便多追问了几句。
但圆真于此教、派的情况也知之甚少。只能答应宗政恪会加派人手追查清楚。末了,她忧虑道:“师叔,这鱼川府看来也不甚太平,隐有妖氛暗藏于中。虽说师侄奋起全身功力,也可与先天武尊斗一场。但师侄到底还没有晋入先天。与先天对敌肯定输面更大。您看,是否也调派一位武尊来护卫”
还在鱼岩山上清净琉璃庵时,李懿曾经夜探庵堂。那天,因发现来者是天一真宗的门下,圆真大师才只是稍稍露出些许修为,却不过七品上下。
其实,她在九品中蹉跎许久,等良机一举晋入九品上。至于她所说的奋起全身功力,那自然是如同曾经宗政恪所做的那般服用提升功力的药物了。
宗政恪觉得没有必要调派先天武尊到身边来,对圆真道:“你实在多虑了。小小一座鱼川府。何至于有两位武尊屈尊想来,一位是昆山长公主身边亲卫,那肯定是会离开的。至于另外一位,大约也不会在天幸国停留许久。以他们的功力,哪怕在秦昭盛诸国都能谋得上佳的出身,何必长留于此处”
圆真便合十行礼道:“师叔言之有礼,是师侄思虑不周。日前师叔所提要两个人进来服侍,师侄已经安排好了,您看什么时候让她们进府”
宗政恪看一眼窗外的天色,随意道:“明儿吧。今天也晚了。”她与圆真又说了几句闲话,便让圆真自去了。她没将这事儿放在心上,算要帮祖父,也不急在这一时。
身子还有些乏累。再者睡了两日腹中空空,宗政恪用了一碗熬出米油的浓粥,便又睡下。不想半夜时分,她忽有警觉,睁眼瞧去,长寿儿正蹲在她枕畔。爪子里捏着一张纸。
长寿儿与李懿的属下那边是如何联系的,宗政恪一直没过问。此时,她倒是有些想知道。她接过长寿儿递来的这张纸,着微弱灯光仔细瞧看,不禁震惊。
又是一幅画儿,很简单,两个不知死活的女子躺在地上,头顶三个明晃晃的大字怎么办
宗政恪嘴角直抽搐,她万万没想到,居然会是李懿的人掳走了两位公主。那么,另一位先天武尊大有可能是曾经将长寿儿逮住关在箱子里的铁面道人。这人,她从前有过一面之缘。而且不久之前,也正是他帮李懿送来了果子药丸。算算的话,铁面道人恐怕是摆脱了追兵到宗政家来了罢
一念及此,宗政恪真有点哭笑不得。她没想到李懿留下的人手这顶不住了,难道祖父还当真查出一点半点什么来,以至于他们要向自己求助
不过,既然此事自己可以插一脚,要仔细筹谋才是。如此大好的机会,她觉得不能放过。宗政恪沉思许久,总算打定了主意,便披衣去了书房。裁一张白纸,她简单画了一幅画在铺满了金元宝的高台子上,有一女子正在放风筝。
待画纸干透,宗政恪便让长寿儿送了出去。此时她已无睡意,便干脆打坐行功,以巩固药效。一时天色大亮,徐氏等人进来服侍,宗政恪用过早膳便去鹤鹿同春堂请安。她进去时,任老太太正乐得合不拢嘴。地下,秋棠亲自捧着一方银盘给姑娘们传看。
宗政恪一露面,堂内便自然而然安静下来。她给任老太太、两位婶婶、两位堂姐行了礼,又受了排行在她后面的堂妹和堂弟的礼,这才安生坐下。
难得任老太太今天心情大好,和颜悦色地对宗政恪道:“你既身子不舒服,不要来上房请安。你祖父和我都知道你的孝心,不必急在这一时。”
宗政恪便柔顺地回道:“多谢老太太关心,只是孙女儿病既差不多好了,自然要来给祖父和您问安。”
任老太太便笑,点头道:“你是个好孩子,我们都知道。如今你祖父在王爷和长公主面前立了功,大长公主那里也看重了几分。你婶婶、姐妹和兄弟们都能去赴寿宴。届时还要你多看顾姐妹兄弟们一些儿,毕竟你已去过一次。”
怪不得都笑得那么开心,人也到得这般整齐,原来秋棠端着的银盘里放的是一叠子大红泥金请柬。宗政恪便道:“老太太便是不吩咐。孙女儿也会如此做的。”只要她们愿意听话。
今日,被任老太太揽在怀中的不再是花蝴蝶一般的宗政悦,而是宗政家三房三家人里唯一的嫡出子宗政伦所出的二少爷宗政栋。他今年才七岁,刚刚搬离父母身边独自起居,已经有了些大人的模样。他睁着眼睛好奇地看宗政恪。却一直安安静静地没有开口说话。
反倒是宗政伐的庶长子,今年十一岁的大少爷宗政栎先是对宗政恪微笑示意,而后又道:“听说三姐姐喜欢山水游记这类的书本笔记,弟弟那里有几本还算好看。三姐姐若不嫌弃,弟弟便使人送去清漪楼。”
宗政栎的亲祖母是春太姨娘,老实本份的一个人,整日里吃斋念佛,为的还是宗政恪的亲祖母凌夫人和宗政恪的亲生父母宗政修夫妇。因此,宗政恪日前准备衣料时,也给春太姨娘备下一份儿厚重的。
后来春太姨娘命丫环给宗政恪送来几双纳得细密的柔软布鞋。那手艺连徐氏都赞不绝口。宗政恪投桃报李,又送过吃食针头线脑等家常东西给春太姨娘。
因此,此时宗政栋的好意,宗政恪没有不收下的道理。她便道:“如此多谢栎弟了。恰巧大长公主府送来的东西里有几本前朝名家的楷书字帖,听闻你正在练字,字帖虽不能转赠于你,却可以借给你临摹。”什么时候还,那无所谓了,需要的只是“借”这个名头。
宗政栎的爹是庶出,他自己也是庶出。虽然宗政家不至于苛待庶子。但想和嫡子享受同样的待遇那也是做梦。他七岁上开始练字,至今都还从来没有临摹过名家字帖,闻言真是欣喜不已,便起身对宗政恪一揖到底。感激道:“多谢三姐姐,弟弟一定会好好保存字帖,绝不让字帖有任何缺损”
宗政恪见他笑得挚诚,激动得手都在发抖,便也浅笑道:“我那里还有不少我母亲留下的名家字帖,你想借去临摹。只管使人来取是。”
宗政栎用力点头,又郑重地给宗政恪施了一礼,这才重新落座。不想忽然有人笑道:“姐弟间借点东西而已,栎哥儿无须这般客气。三妹妹,家学里已经开了课,你什么时候来上课,我好知会人安排你的桌椅瑶琴画具针线等物。”
宗政恪一瞧是宗政愉说话,想想自己这几天恐怕不会有时间去家学,便摇头道:“我还是觉得恹恹的没什么精神,再养几日罢。究竟什么时候去上课,我会使人提前来告诉大姐姐一声儿。”
“那三姐姐可得快点好起来,要不然去不成大长公主府的寿宴,岂不是可惜”宗政悦倚在宗政愉手边,捂嘴娇笑两声道,“三姐姐,宿慧尊者真的给你批了命,叫你十八岁之前都不要成亲么如果是真的,那你去不去寿宴都无所谓呢。”又看向对坐的宗政惜,笑眯眯地问,“五姐姐,你说对不对”
宗政惜便哧地一声儿笑,起身冲宗政恪福了福身子,喜孜孜地说:“多谢三姐姐的衣料,我娘说我穿那颜色极好看。三姐姐您可要快点把身子将养好,妹妹若没有三姐姐领着,恐怕刚到大长公主府的门口紧张得不知道应该先迈哪一条腿了。”她说的俏皮,连宗政悦都忍不住噗一声笑了。
因着与春太姨娘之间比较亲近的关系,宗政恪对宗政伐一家人还算亲厚。她给那家人挑的衣料不仅不会次于给宗政伦的,因她颇为喜宗政惜的性情,还特意挑了一匹儿珍贵的云霞锦指名送给宗政惜。
宗政恪便对宗政惜柔声道:“那日去给大长公主颂经祈福,我也只是匆匆来去,并不算如何熟悉的。来日大家同往,互相照应着才好。”根本没有看宗政悦,她起身对任老太太道,“老太太,请恕孙女儿不孝。清漪楼要进新奴婢,孙女儿想回去仔细瞧瞧,不陪老太太解闷了。”
任老太太只是点点头,神色间比方才冷淡许多。宗政恪心知肚明,任老太太这是见自己只赠字帖给宗政栎,却没有宗政栋的份儿,现在也没有搭理宗政悦,所以不高兴了。但,与她何干
给两位婶婶和两位堂姐福一福身,宗政恪在堂妹和堂弟们的起身恭送中离开。她走不多远,宗政栎便追出来,言道要回厚德院去取山水游记的闲书送去清漪楼。
出了同春堂,宗政恪便与宗政栎分道扬镳。她与明心慢慢走着,明心悄声对她道:“奴婢探得清楚,老太爷今儿天还没亮急匆匆地走了。但这回,老太爷只带上了二老爷。”
宗政恪点点头,低声道:“师兄留下的人手里,你拨几个擅长追踪隐匿的出来,跟着祖父他们。一方面保护,一方面也听听祖父都查出什么来了。但有所收获,务必要先报给我知道,我来拿主意如何去做。”
她若一直不用大势至留下的人手,恐怕也会引来大势至的猜疑。反正祖父查案之事让大势至知道也无妨,还能顺便瞧瞧那些人究竟能耐如何。
喜色在明心眸间闪过,她急忙垂下头,恭敬地答应了。主仆俩一路无话,闲庭信步回了清漪楼。不多时,宗政栎身边的大丫环送了三本游记过来,宗政恪便命明月取了字帖交给她带回去。
第八十章 还能不能好好做母女?!
明心给宗政恪泡上一壶茶,再端了两碟点心放着,便告退出府去办事儿。明月便捧一本山水游记,一字一句地念给宗政恪听。刚念到第二篇,徐氏便带了两个低眉顺眼的丫环进来,说是新进的小丫头,因年纪大些,暂时充做二等的使唤。
宗政恪撩眼皮瞟过去,只见这两个丫环都与自己差不多岁数,十三、四岁的样子。她们生得面目寻常,虽说不上难看,可也不是明心明月这般的俏丽美貌。
她心中有数,知道这二人应该都与大普寿禅院有牵扯。她便指了那个穿青色裙子的叫做念珠,另一个穿蓝色裙子的唤做木鱼,打发二人下去和徐氏学了规矩再来正式当差。
念珠和木鱼恭恭敬敬地给宗政恪行了礼,乖乖地随着徐氏走了。不久徐氏来报,说这两个丫头都是一等一的聪明人,规矩什么的可能早就学过,一点就通透。观她们的步态行止,应该也有武道修为在身。至于强弱,就不是徐氏能看出来的了。
到了下午,明心急急来报,说那绑了公主的歹人终于送箭书去了慕恩园。那歹人修为极高,轻功尤其绝佳,在长公主亲卫首领和鱼川亲王府高手供奉的围追堵截里仍然逃脱了,不过应该受了伤。
宗政恪淡淡然应下,并不如何担心,依然按照她的作息习惯起居。一时入了夜,长寿儿又送来一幅画。这画儿分作两格,第一格画着堆成了山的金元宝,上书“五万两”字样;另一格画却是一个看不出面目的着裙女子的背影,正站在高台之上放风筝。
转过天来,宗政恪便听说。台城公主自己回慕恩园了。她嘴边泛起冷笑,昆山见到回来的不是心肝宝贝慕容娉娉,此时一定很生气很失望吧!?看她们还能不能维持表面假象,继续好好地做一对富贵尊荣的母女!
何止是生气失望,宗政恪还估算少了昆山长公主对慕容娉娉的在乎。当昆山长公主望眼欲穿地立在慕恩园大门口,等着盼着,却发现回来的人是台城公主晏玉淑。差点没直接气疯!
劈手就是重重的耳光打在晏玉淑脸颊上。尖尖的手指甲已经戳进了晏玉淑的冰肌玉骨里,昆山长公主暴跳如雷尖叫:“怎么是你回来了?你妹妹呢?娉儿如何不见人?”
晏玉淑抬起头,左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红肿起来。幽深不见底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昆山长公主。半响,她才轻轻地问:“母亲,我一直想问,我真的是您的亲生女儿吗?”
昆山长公主抓住晏玉淑的手臂。重重一搡,将长女推到地上。狠声道:“本宫宁愿从来没有过你这个女儿!快说,为何是你回来了?你妹妹在哪里?”
鱼川亲王实在看不下去,怒喝道:“昆山!你给本王适可而止!淑儿也是你女儿,能回来一个你就该烧高香了。还在这里瞎叫唤什么?”
“哥哥!”昆山长公主大声喊回去,指着坐在地上如同木头人一般的晏玉淑道,“我明明已经要求将娉儿先放回来。怎么回来的会是她?她素来诡计多端,经常诱哄着娉儿胡闹。徜不是我在娉儿身边放了人小心注意着。娉儿还不知被她耍弄多少次!娉儿天真纯善,一直拿她当好姐姐看待。可她呢,她待娉儿从来就没有过真心。所以,我才一意要先换娉儿回来啊!”
诡计多端、诱哄、耍弄,哈哈,原来在母亲心里,自己是这样的人啊!晏玉淑忽然惨声大笑,边笑边慢慢从地上爬起来,摇摇晃晃地站住,瞪着昆山长公主,冷冰冰地道:“我根本就没见过你的娉儿,我也不知为什么被歹人打晕之后醒来会坐在珍珠潭边地上。你若想拿我去换你的娉儿,就把那歹人重新请回来啊!”
在晏玉淑的记忆里,她试图用黄金打动绑人的歹人未果,后来晕厥,醒来时她身处珍珠潭岸边。而这中间发生过什么事情,她一无所知。甚至,现在她头脑昏沌,竟连那歹人是何面目也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而直到现在,她从昆山长公主的言语里才分析出,原来她被歹人绑走过,原来母亲与歹人有过交涉,原来母亲要求先换回的人不是她是慕容娉娉,原来母亲恨不得没有她这个女儿!
痛!真的好痛!晏玉淑心口阵阵抽痛,眼前发黑,摇摇欲坠。蓦然一双冰凉却有力的手扶住了她,她艰难地抬眸看过去,刹时眼里盛满了眼泪,哽咽着哀哀低唤:“安之哥哥……”
“你受苦了。”裴君绍柔声道。
晏玉淑再也掌不住,一头栽进裴君绍怀中放声大哭。她的双手紧紧环住他劲瘦的腰身,手指紧紧相扣,真是难分难舍。
宗政谨今日也来了慕恩园,带着宗政伦,与裴驸马站在一处,远远地瞧着大门口的动静。当他看见台城公主不顾体统地与裴君绍搂抱,脸色便相当明显地难看了起来。
一旁的裴驸马不知在心虚什么,连声干笑,而后仿佛解释般地说:“小姑娘家家的,受了这么大的惊吓和委屈,回来又被亲娘这般不待见,也难免会伤心得犯了糊涂。”又大嗓门地喊,“安之啊,宜城公主应好好休养才是啊!”赶紧给老子放开她啊,臭小子!你想娶她还是怎么的?
裴君绍也有几分尴尬。他搀住晏玉淑,其实是想从她这里套些话出来,却没想到把自己给套进去了。大庭广众之下,这么多人眼瞅着他与人家姑娘亲密相拥,再不想辙,他不想娶都不行了。
裴君绍便一声惊呼,大声道:“公主?公主?你起高热了,是否觉得脑子昏昏沉沉的不清楚?”赶紧挣脱开晏玉淑的双手环抱,扎楞着两只手,招呼宫人将她扶走。恰巧,晏玉淑嘤咛一声。软软倒在她的宫女臂间。
裴君绍对脸色阴郁难看的昆山长公主道:“表姑,台城表妹烧得不轻,要赶紧延医救治,否则太后娘娘和晏老太君那里都不好交待。您放宽心就是,以小侄看来,那歹人只为求财,宜城表妹迟早会回来的。”
“淑儿确实病得不轻。方才那么重地撞了你。你无碍吧?”昆山长公主顺着裴四的话圆了这件事儿,随后用帕子拭腮边珠泪,泪眼迷蒙道:“安之啊。多谢你的吉言,我想着还是去请宗政三姑娘来念经祈福,希望我的娉儿能快些回来。安之好侄儿,你能不能替我走一趟?我得再去筹些金票。实在无暇分身。”
裴君绍正愁没有正大光明的理由去见一位闺阁**,便点头应道:“表姑放心就是。我也很该亲自去向宗政三姑娘道一声谢!”
恭敬行礼送了昆山长公主回去慕恩园,裴君绍便来到祖父和宗政谨身前,对宗政谨施礼道:“恐怕又要搅扰宗政大人了!适才昆山表姑发话,还是要请您的孙女儿颂经祈福。请佛祖保佑宜城公主早些回来。她再三再四叮嘱务必让不才亲自去请,宗政大人,您看……”
这小东西。人不大,心眼真不少!你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当着你祖父裴驸马的面儿,我还能驳了你去?!宗政谨心里不悦,面上却浮出笑意道:“四少爷实在太客气了,只是三丫头病体未愈,她能否强撑着去礼敬佛祖,实在不好说啊!”
“去探探,去探探不就知道了?”裴驸马眉开眼笑的,使劲儿窜掇。他身边还立着一个正闲得无聊盯着慕恩园的大门想数清楚上面到底刻了多少朵花儿的裴允诚,闻言更是精神大振,也在旁边敲边鼓。
宗政谨无奈,只好先吩咐宗政伦回府,让家里的大小女眷心里都有数,不要乱走动。可尽管如此,当裴君绍绕过鹤鹿同春堂的影壁进入正院时,依然瞥见影影绰绰数个曼妙身影。他望过去后,那边儿便响起连连的吸气声。裴允诚闷笑不已。
板起脸重重地咳嗽两声,宗政谨暗骂任老太太不晓事儿。明明已经捎口信回来了,她怎么还任由孙女儿们偷窥外男。这事儿要是传了出去,外头不知怎么议论宗政家的门风呢!
宗政谨便只能装聋作哑,示意几位贵客往里面请,又问身边服侍的满堂正:“三丫头那里怎么说?”
满堂正便回道:“三姑娘已在里间等候,老太太吩咐人竖起了屏风,好让姑娘与贵客隔着说话。”他顿了顿又道,“只是三姑娘病体未愈,适才张大医士又来看过,开了两帖药,叮嘱要好好静养,若是再加重病情,恐怕会落下病根!”
张大医士是杏霖堂顾老太医的大徒弟,医术精湛,尽得顾老太医的真传。他既然说了这样的话,那事儿就是真真儿的。
裴驸马便有几分尴尬,终于觉得自己父子祖孙们来打扰正在病中的姑娘家很是不妥当。他便突兀地站住脚,遥遥对着院中靠着围墙的一株大白玉兰树大声赞叹起来:“啊呀!好一棵大白玉兰!老弟,我素爱玉兰花,不如我就在此处欣赏一二,如何?”
与裴驸马打这几次交道,宗政谨已将此人性情看得透透的。他当然不会戳破裴驸马的托词,更是乐得如此,便欣然笑着命满堂正去搬桌椅、上茶水点心,好生服侍驸马爷赏花。
裴驸马乐呵呵地向白玉兰树踱去,还不忘了把搅事精小儿子裴允诚也给拉上,训道:“看你这不成器的样子我就生气,走走走,赶紧陪我去沾沾这清雅的花香,也好去去你身上的纨绔气!”
裴允诚正东张西望、自得其乐呢,不妨见不着闻名已久的宗政三姑娘不说,还要被迫陪同满脸褶子的老父亲赏劳什子玉兰花,他哪里会情愿。只是他刚想张嘴说什么,忽然瞥见亲侄子裴四少爷笑眯眯看过来的眼神,他下意识就缩了缩脖子,乖乖地跟着老爹走了。
宗政谨立在旁边,将裴家几人的互动看在眼里,不禁暗叹摇头,又不免有些自怜。裴家再怎么说,毅国公裴允坚还能够顶门立户,且还有裴君绍这个更加出色的晚辈。他这一房呢?唉!
裴君绍眼风扫来,便含笑问宗政谨:“听说宗政大人的两位孙儿都是天资聪颖的神童,真是要恭喜大人后继有人啊!”
宗政谨笑着摇头,方才悒郁的神色立时有些许的舒缓。确实,也不知老天爷是否为了弥补宗政谨读书天资不高的遗憾,无论是庶长孙宗政栎还是嫡孙宗政栋,于读书之上倒还颇有灵气。日前他考较过二小,心中很是欣慰。
二人边说边笑,慢慢走进了正堂前面的游廊。话聊不多久,宗政谨便悄悄捏了把冷汗,这位裴四少爷果然名不虚传,哪怕他是积年的官场老油子,和裴四说话时都要提着几分小心。一时他便担心起来,他的恪儿养在庵里十年,世事人情皆不通达,于言语之间如何能是裴四的对手?
裴君绍跨过门槛,走进鹤鹿同春堂招待贵客的正厅。不愧是书香之家,迎面墙上便是一幅黑底金漆的木制楹联,上书的正是一副名联——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其余桌椅案几摆设都透着古香古色,一看便知是有年头的老物件。当地中间架着一座沉香木雕的四季如意大插屏,看不见屏风后面此时是否有人。
宗政谨便让裴君绍先坐,言道:“寒舍简陋,还请四少爷多多海涵。请先坐,老夫让下人奉茶。”
裴君绍却不肯坐,摇头笑道:“老大人真是客气了,您这儿可都是有来历的老物件啊。”
他指着大插屏不远处的一座花梨木镂雕八仙过海镶大理石面的八角束腰高几,赞叹几声之后才道:“不才记得,曾经在京里宗政阁老府上也见过一模一样的一座。承蒙阁老不嫌弃,赐教于不才,不才方知那是两百年前疏月郡主下降宗政家时的陪嫁。”
宗政谨便捋须笑道:“四少爷果然好眼力,当年郡主下降,带来两对这般的高几。老夫母亲恰好生了老夫兄妹四个,便将这两对高几分赐于老夫兄妹。”
眼看这一老一少这就要对厅中摆设品头论足,几声轻轻咳嗽忽从屏风后面传出来。
第八十一章 被宗政恪鄙视了的裴君绍
新上任的二等丫环念珠和木鱼侍立在两侧,宗政恪端端正正地坐在椅子里,等着裴君绍的大驾光临。
椅子位于沉香木大插屏后面的正中间,左右各有一方茶几,摆放茶点果子等物。她方才来时,看见如此阵仗便觉好笑不过几句话的功夫,何需摆出长谈的架势
时间掐得不早不晚刚刚好,她坐下没多久,便听见男子说话声音由远及近。又过去片刻,祖父和裴君绍便进来了。但这二人居然颇有闲情,对厅内高几讲起了古,她便轻咳了几声以示意。
果然,须臾静默之后,裴四略有些低沉的声音便响起:“三姑娘,不才裴君绍多有打扰,还请三姑娘宽宥则个。”
明知对面看不见自己的动作,宗政恪还是礼数周全地起身屈膝福了福身,再道:“四少爷言重了,小女这厢有礼。”言罢坐回去,伴几声低咳。
裴君绍乃久病之人,自然能听出这位宗政三姑娘确实是真咳,并非假装。宗政谨听得真切,担忧道:“三丫头,张大医士开的药,你可曾服用了为何仍然咳嗽不止”
宗政恪便柔声道:“祖父不必忧心,张大医士已经开了驱燥润肺的食补药膳方子,孙女儿已叫人去熬制了。”
宗政谨便对裴君绍说:“四少爷,并非老夫不为宜城公主殿下担心,只是您看,老夫这孙女儿确实身体不适啊。”
裴君绍也点头,望向大插屏,和声道:“三姑娘,不才此来,原是奉了昆山长公主之意,来请姑娘去给宜城公主殿下念几卷平安经,祈求佛祖保佑公主能平安回返。不过三姑娘既然身体不适,不才自会向长公主禀明情由,你好生养病是了。”
宗政恪幽幽叹息一声,慢慢道:“多谢四少爷周全。实在是不能以不洁不净之身去侍奉佛祖。小女如今病魔缠身,真的是有心无力啊。但即便不能在佛祖面前颂经祷告,小女也衷心希望宜城公主殿下能够早日回转。”
宗政谨一听,甚好。事情这么了结了。这位裴四少爷虽然心生九窍、聪明得可怕,到底还是讲道理的。他笑容满面,刚想招呼裴君绍坐下喝些茶,以略尽地主之谊。没成想,裴君绍冲着大插屏一揖。微笑道:“不过,不才还有一个不情之请,还望三姑娘能帮忙。”
笑意便僵在脸上,宗政谨眯了眯眼,打哈哈道:“四少爷说笑了,以大长公主府和裴家之能,四少爷会有什么样的不情之请要让老夫的孙女儿帮忙呢”那“不情之请”四个字音,被他咬得特别重。
宗政恪垂首,唇边含笑,眼中却已油然而起警惕之色。她知道裴四没这么好打发。别看他刚才说得好听,接下来他所提的要求肯定是不好相与的。
她便淡声道:“四少爷且先说来听听,倘若小女能帮忙,一定不会推辞。小女也相信四少爷不会强人所难。”
“自然不会。”裴君绍含笑道,“不过是想请三姑娘帮忙,替不才送一封信给宿慧尊者而已。”
汗毛忽然直竖,宗政恪直觉到了危机降临。好端端的,裴四为何要提起宿慧之号她瞥一眼身后呼吸蓦然沉重几分的念珠,再看看面无表情的木鱼,轻轻挥挥手。念珠慌忙退后。木鱼不疾不缓跟着,但离开之前替宗政恪打开了一直盖着的普陀佛茶。
袅袅清香四溢,宗政恪深嗅这熟悉的气息,更觉头脑清醒。她暗自点头。对这两个丫环有了更深的认识。屏风那边的裴四还等着她回话,她故意又拖延了一点时间,呷一口佛茶才问:“四少爷,小女能不能问问,您送给尊者的信里会写什么”
裴君绍低笑两声,刷地打开画着山水风光的折扇。不紧不慢地道:“不才原本没有这个打算,只是三姑娘病体未愈,实在无法替宜城公主为佛祖祷告,不才便想着,是否能通过你请到据传天眼神通大成的宿慧尊者,为宜城公主殿下观一观吉凶。若能直接找到公主的下落,那更好了。”
屏风那边又陷入沉默,裴君绍轻轻挑眉,眼里流动着旁人无法探清的情绪。不过这次没有像方才那样等太久,他很快听宗政三姑娘说:“四少爷,您亲眼见过天下第一树吗”
裴君绍摇扇的手一顿,摇头道:“不曾。但不才知道,天下第一树乃是东海佛国南山南巅峰万佛峰之上的一棵巨杉,高达四十余丈。”
宗政恪轻轻地“嗯”了一声,又慢悠悠地道:“宿慧尊者曾经对小女描述过这棵万佛杉的雄伟,她道,站在万佛杉之下,方知人有多么渺小,这天地又有多么神奇。”
不等裴君绍接话,她紧接着又问:“四少爷,您攀爬过天下第一高山吗”
裴君绍将手中折扇一下一下收拢,笑意已经不在,眉宇间添几分正色,轻声道:“天下第一高山乃是大秦帝国的始皇峰,那里乃是大秦禁地未经许可,严禁攀爬三姑娘,莫非宿慧尊者曾经攀爬过此山”
“是啊。”宗政恪仿佛又看见了那座终年白雪皑皑的极峰,低声回道,“尊者告诉小女,她费了十日才登上始皇峰,但只敢停留在距离峰顶九丈的地方。但,这已经是极其难得之事了。”
“三姑娘,您还想问我什么”裴君绍敏锐察觉宗政三姑娘的话里都有话,索性直接问出来。
“哦,本来小女还想问问您是否去过大齐帝国镜庭湖畔的镜庭书院,看过九座各藏书十万册的藏书楼里多少本书;小女还想问问您,不论佛国大秦亦或者大齐距离天幸国都很遥远,那么离天幸国最近的东唐天下第一瀑银海大瀑布您可曾亲眼见过”说到这里,宗政恪忽然轻声笑起来,语气里的揶揄连聋子都听得出来,“四少爷,您不会只在天幸京和鱼川府待过吧”
裴君绍沉默片刻,终于清楚感觉到了来自对方的不屑,他也同样笑出声来,傲然道:“不才苦于病体。实在无法远行,否则这天下,不才大可以去得饶是如此,宗政三姑娘所说这些地方。不才在书中都曾经神游过。不才自小至今,所读之书没有一万,也有九千,未来只会更多。不才并不以为自己是坐井观天之蛙而且三姑娘,这些事儿与不才请你帮的忙又有什么关系”
“裴四少爷。这天下很大很大,神奇之事神异之人辈出。古往今来,如您这般天资过人又有傲人家世者简直有如繁星,不胜枚举。至于公主殿下,这天下的两百三十六国,真的公主与旁姓公主加起来纵没有一万,恐怕也有九千。”宗政恪的声音里多了肃然,一字一字慢吞吞地说,“然而如宿慧尊者这般的大神通能者,纵观史册。普天以降,您能找出几位”
“您是如何会有那样的自信,能够仅凭一封书信,仅凭您的名头,仅凭天幸国与宜城公主的名头,能请动便是在大秦也能与天子对坐品茶的宿慧尊者呢”说完这些话,宗政恪只觉得神清气爽。对于能够干脆利落地鄙视和打击还没有成名也还不曾真正成熟起来的很是自视甚高的“一般一般,天下第三”,她觉得异常愉快。
裴君绍被宗政恪这番话彻底窒住,握住扇骨的手指都泛了白。宗政谨虽然心头暗爽。但见他面色不好看,唯恐他被孙女儿气得发了病,赶紧打圆场道:“四少爷,三丫头自幼便养在庵堂。于人情世故方面实在有些不通。徜有得罪之处,还请海涵啊”
摇了摇头,裴君绍忽然没头没脑地说:“三姑娘,那日我在闲坐书斋说过的话,能否收回”他没想到,这位看上去温顺柔和的小姑娘。居然会有这般伶俐的唇舌。
宗政恪冷笑两声道:“四少爷真说笑话儿,以您之能,您不会不知道台城与宜城两位公主深夜降临小女家里时,小女曾经说过的话罢宿慧尊者曾经给小女批过命,小女十八岁之前不宜成亲”
宗政谨这才反应过来裴君绍的意思,赶紧上前打岔,亲自扶了裴君绍要请他坐到椅子里。裴君绍此时心绪翻腾,也确实需要静坐一会儿,便冲宗政谨行礼谢过后徐徐落坐。
琢磨着方才那番话将裴君绍刺激得不轻,宗政恪轻叹一声,语气也变得柔和了许多,言道:“四少爷,请恕小女不敬之过。宿慧尊者虽然天眼神通大成,也确实有观人吉凶未来之能,但尊者的师尊普渡神僧曾有严令,除非攸关百姓祸福的大事儿,否则不许尊者妄动神通,以免窥测天机过多而伤及自身。”
“小女方才的话虽然难听了一些,可都是事实。您若当真一意孤行,小女也可以为您转送一封信。但这封信究竟能不能到尊者手里,小女无法保证。且尊者的侍从若知此事,恐怕会以为天幸国不敬尊者,大有可能生雷霆之怒,”宗政恪顿了顿道,“小女不怕尊者对小女不悦,只是天幸”
“三姑娘,你不用劝了,不才心中有数。”裴君绍忽然极其疲惫,有气无力地挥手道,“果然是不才坐井观天了三姑娘你说得对,这天下实在太大太大,不才向来自负聪明绝顶,其实不过是一叶障目的蠢物罢了。”
裴君绍扶着椅子站起身,面向大插屏,一揖到底。直起腰身,他笑道:“三姑娘可谓是不才的一言之师,不才永远也不会忘记姑娘今日所说的话,必定会铭记终生,时时警省自身实不相瞒,不才原本有意今年下场参加科举,甚至暗自发誓一定要连中三元、金殿夺魁,如今想来竟是幼稚得很不才已经决定,别的地方罢了,大齐帝国的镜庭书院,不才一定要考取”
宗政恪一口茶差点喷出来,所幸反应及时,将茶水咽下免于出丑。她只想刺激刺激裴君绍,免得他总是用探究的目光扫过来扫过去,可怎么会产生这样的后果难道说,天幸国朝史无前例的连中三元,此不复存在了
但,这样不也是很好裴君绍若立志前往镜庭书院求学,她再有意将大长公主的信仰引导得当,是不是能让大长公主免于前世的悲剧而那样,裴君绍也不会黑化,不会帮着未来的天幸中兴之主争夺天下。镜庭书院的十万藏书楼可是有九座之多,一定能将裴君绍牢牢吸引住罢
这倒是意外之喜了。宗政恪从容道:“四少爷言重,小女何德何能做四少爷的一言之师方才那些话,四少爷便当是过耳云烟,听过算了罢。”
“那是不可能的”裴君绍眼中满是笑意,“不才素有过耳不忘之能,但凡听过的话都不会忘记。连日来多有打扰,三姑娘,实在抱歉。不才保证,类似的事儿绝对不会再有下一次”
宗政恪点头道:“四少爷的保证,小女自然是信的。如此,四少爷便请走好,小女不便远送,这厢有礼了。”她起身屈膝行礼,随后怡怡然自正厅通往后罩房的门洞自去了。
裴君绍也礼貌道别,后来没再听见声音,便知宗政三姑娘已经离开。他忽然有些遗憾,如果能与三姑娘再见一面那该多好。
这样的女子,也难怪会被“纵观史册,普天以降”的宿慧尊者引为密友。她自幼被养在庵里,虽然于人情世故确有些懵懂,但却养成了她高洁无垢、坦荡率真的性情,这真真难能可贵啊
想到这里,裴君绍扭脸问宗政谨:“宗政大人,宿慧尊者当真给过三姑娘那样的批命”
宗政谨听出几分异样来,急忙点头道:“确实如此”你这是不甘心咋地见裴君绍眼里分明有几许怅然之色,宗政谨忽然觉得孙女儿十八岁以后才说亲,也挺好的。若日日与这位裴四少爷斗心眼子,还不如找个老实本份的男人过安生日子
第八十二章 翻脸和被抛尸的金矿
不知又被鄙视了一次的裴君绍,由宗政谨陪着出了正厅。来到院中一看,裴驸马居然还在赏花,但裴允诚却是带着满脸古怪神气刚刚从一排修竹后头转出来。
一见小叔叔幸灾乐祸又隐带做梦般不可思议的表情,裴君绍便知此人定然不厚道地听了墙角。但他并不以为意,更不觉得被一个小姑娘说教了一番是难堪之事。这点心胸,他还是有的。
招呼了自家祖父和小叔叔,再与宗政谨别过,裴家几人便出门上了马车。裴允诚时不时偷眼去看裴君绍,抓耳挠腮地,一副被憋得难受想问却不敢问的好笑模样。
裴君绍闭目养神,片刻后突然道:“小叔,你想笑便笑吧”
裴允诚便立刻发出惊天动地的笑声。裴驸马正抓了一个果子咬着吃,一惊之下差点噎着。他艰难吞下果肉,一巴掌拍在裴允诚的后脑勺上,没好声气地喝斥:“你笑个屁啊什么事这么好笑”飞快偷眼看孙子,其实他也很想知道孙子与宗政三姑娘说了什么。
裴允诚揉着肚皮,笑得差点滚到马车地褥上。好半天,他才指着裴君绍畅快道:“安之啊安之,你也有今天那位三姑娘真是女中豪杰啊,居然能训得你不敢则声哈哈,合该浮上一大白”他喝住马车,推开车门跳下去,夺过一匹马飞身而上,哈哈大笑着纵马狂奔,眨眼便不见人影。
不用说,小叔叔肯定又是去找那些狐朋狗友了。裴君绍睁开眼,静静地看着明显也在忍笑的裴驸马道:“祖父,祖母的寿辰一过,我便起程前往大齐帝国的镜庭书院游学。还请祖父替我在祖母面前周全。”
裴驸马的笑意僵住,慢慢张大嘴巴,手指一松,捏着的果子骨碌碌滚到地上。裴君绍说完话,重新闭上眼睛。他知。最大的碍难不在眼前,他要好好想想如何才能成行。
却说打马直奔望江楼的裴允诚,即便飞奔途中,也几次三番笑得差点从马上滚下来。一时间。街上行人无不慌张躲避,甚至有热心人追在他马屁股后头放声疾呼:“马惊了,人疯了,出祸事了,快点让路啊”
真的快要笑疯的裴允诚。到望江楼下马时,脚一软便跌在地上,又继续抱着肚子狂笑,甚至还在地上打两个滚。
也难怪他会如此出格,实在是裴四这只比他小不了几岁的小侄儿,从小到大都是“老子天下第一”的臭屁模样。如今裴四被小姑娘破了功,方才那脸色真是太好看了,足以安慰裴允诚被打击刺激到大的这颗玻璃心,他这份身心舒畅的劲儿别提了。
有一人也在望江楼门外下了马,将缰绳扔给快步赶来的店小二。蹲到裴允诚身边,用手里马鞭的鞭梢直往他鼻孔里搔痒,好气又好笑地骂:“诚弟,你笑疯了这是捡金子啦还是堂姑终于答应把你那个外室抬进府里”
裴允诚一见来人是慕容铘,勉强忍住笑,艰难地攀着慕容铘的手臂从地上站起。环顾四下,望江楼这边儿已经围了许多人,正冲着他指指点点。他突然又是一声暴笑,又怒吼:“滚开,看什么看信不信本国公把你们眼珠子抠出来扔地上踩”围观百姓吓得一哆嗦。胡乱嚷嚷疯子疯子之类的一哄而散。
从望江楼三楼一扇推开的窗户里探出两个脑袋,正是清川郡王慕容松和义侯慕容枫。这俩货早躲楼上看了老半天热闹,相当不厚道,也不说下楼来把裴允诚给弄上去。此时见二位同好都到了。他们才探出头来招呼人。
一时进了三楼天字一号雅间,四人分宾主落坐。裴允诚还是时不时地笑一声儿,但不管其余三人如何打探,他是闭紧嘴巴不肯吐露半个字,惹得那三人百爪挠心也似痒得慌。
见裴允诚真的无论如何诱哄都不说,那三人也猜到只怕事情与裴家人有关。这一点。大长公主教得很好,不管家里发生什么事情,都绝不允许任何人传出来。他们也知这一规矩,便止了追问,随口说起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儿。
慕容枫慕容松兄弟差点跑细了腿,不管怎么说罢,台城宜城两位公主是他们嫡嫡亲的表妹,他们帮着找人是应该的。只是一见裴允诚,他们想起那个将天幸国的男子都生生压下一截的裴四,他们这心里可真不是滋味儿那两位表妹可都是美人儿啊尤其是宜城表妹,小小年纪竟然有了那般诱人的风情,不愧是昆山姑姑的女儿。
慕容松心不在焉地拈花生米往嘴里扔,慕容枫便道:“唉呀妈呀,那位宗政大人还真有两把刷子,那么一溜答,真让他找出不少东西来。父王命松弟与我拿着那荷包去香织街查问,嘿,还别说,真在一家小杂货店里发现了一模一样的荷包。我们王府的绣娘也跟了去,当时断定,那店里的荷包与案发现场的荷包绝对出自同一个人之手。店主想起了买荷包的人长相,这不画影图形全城缉拿么。”
慕容铘便、笑两声问:“那店里有没有一个荷包西施啊”
慕容枫哧一声笑,滋儿干了杯中酒,笑道:“鸡皮鹤发的荷包西施要不要再说算真有,这会儿也还是收敛些好。”
他神情忽然变得凝重,压低嗓门道:“我家父王这段时间心情极差,外头书房时有臣下出入,好像在调兵遣将。”又用胳膊肘儿拄拄慕容松,“松弟,你说是不是”
慕容松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儿,脑海里总是反复出现在慕恩园门口哭得梨花带雨的可怜佳人。慕容铘察觉异样,不禁奇道:“松侄儿,你这是怎么了今儿可是你做东。”
狠狠地瞪了裴允诚一眼,慕容松霍然站起身,拎起酒壶对嘴是痛饮一气。裴允诚莫名其妙被针对,见慕容松情绪不对,急忙拉扯他的胳膊,好言好语道:“阿松阿松,你这是有心事啊,来来来。咱们给你排解排解。有什么事儿好好说。”
慕容松劈手将酒壶掷在地上,咣一声脆响,然后一把搂住裴允诚的脖子,竟然哭出泪来。嚎啕道:“诚叔,你们家为什么要生出一个裴四来”
裴允诚一听,耶,不对啊,怎么事儿扯到四侄儿身上去了。他立刻不乐意了。使劲儿把慕容松给扒下来扔椅子里,不悦道:“我们安之怎么你了你也是当哥哥的,他身子骨儿又不好,徜若真有什么事儿,你也多担待点好不好”
裴家人都护短,尤其把那个病歪歪的裴四当成宝贝。裴允诚有此一说,其余三人都不奇怪。慕容松便叹两声,把眼泪胡乱擦干,又拎起酒壶灌了大半进去,这才怏怏道:“我看上台城了。”
另三人便面面相视。表情各异。慕容枫日日与慕容松待在一处,这几天也感觉到了些许异样,便搂了弟弟的脖颈,劝道:“好弟弟,你还是歇了这心思吧不说别的,我弟妹都给你生儿育女了,你难不成想学鱼岩叔祖,将弟妹贬为侧妃或者侍妾不要说弟妹的娘家不会答应,连父王和母妃也绝不肯点头的。”
慕容铘嘿嘿一笑,摇头晃脑道:“我家老头子是色、中、恶、鬼投的胎。咱们虽然也贪花好、色,可到底还没到他那份儿上。”言谈中,他对亲生父亲的厌恶竟是毫不掩饰,因为他的亲娘是被贬为侧妃的原鱼岩郡王妃之一。
“可我。是真的看上她了。她被昆山姑姑扇了一巴掌,唉唷,那简直像扇在我自己脸上,哦不,比扇我自己脸上还让我心疼难忍。”慕容松作西子捧心状,又流两行泪出来。“我也不知是怎么了,见她伤心我伤心,我这,我这我终于明白咱们皇上对筱贵妃的那片真心了。”
裴允诚没好声气道:“你自喜欢你的公主表妹去,关我们家安之什么事儿松侄儿,我可给你说,不管台城如何想,她有那样一个娘,我们家绝对不会娶她进门为媳。呸”
他往地上吐一口唾沫,不屑道:“我们裴家世代望族,追溯远古还曾是人皇座下名臣,可丢不起这个脸你也趁早歇了这心思,鱼川王兄若知道,非得打断你三条腿不可再说,你母妃与昆山向来不睦,你不晓得吗”
“她和昆山姑姑不一样”慕容松蹦起来,梗脖子犟嘴反驳。
裴允诚便连声冷笑:“如何不一样大庭广众之下,我家安之不过尽一份亲戚的心,虚扶了她一把,她敢撞进安之怀里死不要脸地抱住。怎么,这是打算赖上我们安之了打量谁都是傻子,她一个聪明人儿”
“我呸”慕容松脸面涨得通红,一脚踹翻了身下椅子,叉腰嘲讽道:“不是我说,裴安之也那张脸能看他那个病歪歪的身子骨儿,不要说长命百岁罢,娶个媳妇只怕还要别人帮着洞、房呢”
话未说完,裴允诚便气得将一桌子菜都给周到地上,点着慕容枫的手指直颤,放声狠骂:“混帐混帐混帐东西从今儿往后,本国公徜若再见你小子一面,本国公的姓儿倒着写”他还不解气,重重一脚踹在桌腿上。含怒之下,他竟将这桌腿给踢成两半,一拂袖子,铁青着脸不告而别。
稀哩哗啦,一桌子特等席面摔了满地。慕容松与裴允诚吵架又急又快,慕容枫和慕容铘竟然没来及劝住,眼睁睁看着裴允诚被气走了。而且,他们也相信,裴允诚方才说的话绝对不是虚言。
慕容松此时也有些后悔,却绝不肯主动认错。慕容枫虽然明知弟弟说的话不对,可他是庶子,没有指摘嫡子的道理,只能默不作声。慕容铘长叹一声,顿觉意兴阑珊,对那两兄弟道:“我先回去了,家里也一摊子事儿呢。”
慕容枫便勉强笑着作揖行礼:“叔叔走好,下回侄儿再请叔叔喝酒赏菊。”慕容松只胡乱拱拱手便罢,去寻了又一壶酒,喝一口,哭着喊一声“表妹”。
慕容铘哧两声笑,觉得慕容松此时情状实在看得眼疼,急忙推门而出。他刚走到楼梯那儿,便见贴身小厮三喜子连蹦带跳窜上楼,便笑骂:“小兔崽子,你这是赶着去投胎啊,仔细撞着爷”
三喜子连额角的汗也顾不得擦,三步两步赶上来,一把抱住慕容铘的腰身,神色惊惶地低声道:“国公爷,上回赏菊堂介绍的城头老牛刚刚传来消息,咱们家老王爷找到了”
慕容铘挑挑眉,用马鞭的鞭梢挑起三喜子的尖下巴,邪笑说:“找到找到了,你怕什么”
“可,可,老王爷是在咱们王府位于铜山镇的金矿里找到的,已经,已经,”三喜子紧张地咽一口唾沫,艰难地说,“薨了”
“什么”慕容铘一把抓住三喜子的肩膀,手指用力,直掐得三喜子龇牙咧嘴,追问,“这事儿可报到府里去了没有”
“不曾。”三喜子强忍疼痛,煞白着一张俊俏小脸,哆哆嗦嗦地说,“老牛倒是个信人,先把这事儿报到了您这里。不过他也说了,最迟明天,他会送信去鱼川亲王府,领取咱们王妃娘娘的重赏。”
“这喂不饱的狗、东西”慕容铘咬牙切齿狠骂,总算松开钳制三喜子的手,飞步下楼,又低声吩咐,“你再去提一万两银子送去给老牛,让他把这信儿再往后压三天。”
三喜子抽一口凉气,急追着慕容铘下楼:“爷,公爷,小人上哪儿去提一万两银子啊”
“去赏菊堂找大茶壶老古,说我说的,要五万两天下汇通钱庄的银票。你回富贵巷,把我在宁远刚玉岩矿场的份子契书取出来拿去押着。等等,一万两实在不少,也不必你去送给老牛,让赏菊堂派人去送。反正赏菊堂与老牛常来常往,比咱们都熟。”
说着话,慕容铘眸中掠过狠色,想起赏菊堂里写下的那张天价欠条,这心啊都在滴血。若非他打探出赏菊堂的后头隐隐站着天幸京里正受太后宠的冯天师,他非得
但一事不烦二主,借十万也是借,借十五万也是借。只要他拿到老头子私藏刚玉岩矿场和金矿地契的秘库钥匙,将所有地契都转到他名下来,多少钱他还不上哈,有了那些聚宝盆,什么劳什子郡王爵位,他才不稀罕到时候他接了老娘带上家小,去寻个好地方风、流快活,岂不美哉
第八十三章 如何才算有诚心呢
好吧,请不到病中的宗政三姑娘来颂经祈福,昆山长公主和同样急于找到老王爷下落的孙王妃,把鱼川府素有美名的广恩寺主持智明方丈给请了来。
这回,孙王妃与昆山长公主做了一对好知音。最重要的是,先前歹人来箭书索要金票,昆山长公主从孙王妃这里借了足足一万金,换算成银子就是十万两,可不是个小数目。既然彼此之间除了亲戚关系又添上债务关系,相处起来还算和谐。
慕恩堂的正院便被紧急改成了佛堂,昆山长公主和孙王妃都跪在蒲团上喃喃念经。一个祈求爱女平安回返,便是叫她把国库搬空她也甘愿;一个祷告老王爷能早日回府,无论发生什么事儿都要撑到把她的儿子立为世子才行
孙王妃之所以愿意借出高达一万两的金票,当中也不无一旦老王爷靠不住了,去走一走素来深得太后和皇帝宠爱的昆山长公主这条路子的想法。所以她的钱,借得非常爽快。
申时二刻,智明方丈终于珊珊来迟。老和尚一部雪白胡须直达胸前,长眉却依然如墨染一般乌黑发亮。他慢慢腾腾地迈步入门槛,低声宣一声佛号,惊醒了闭着眼睛也不知是否念经念得睡着了的两位贵人。
昆山长公主不认得智明方丈,孙王妃对他却不陌生。她未出阁前经常陪同祖母、母亲去广恩寺进香,经常见到智明方丈。而不久以前,她之所以能够面见宿慧尊者,据说也是因为智明方丈从中使了力气的缘故。
孙王妃便急忙福身下去,态度比之过去不知恭敬了多少倍。智明方丈侧身避开,又宣一声佛号。苍老的声音透着慈和:“阿弥陀佛,王妃殿下真是折煞老衲了,老衲不敢领受此礼。”
昆山长公主见状,也不顾身份如何尊贵、她在京里与道观的道师们如何亲密友爱了,同样福身一礼,急急道:“劳烦大师法驾亲临,实在情非得己。还请大师不要见怪。”
她还真的想亲自去广恩寺祈福。可是谁知道那歹人会不会再次出现将她也给掳了去她要是被掳,倒是有可能与爱女相见,可谁又会尽心尽力地相救她们母女呢等到京里的太后和皇帝知道了此事。恐怕她母女的尸身都腐坏了。
智明方丈同样避开了昆山长公主的礼,双掌合十道:“出家人慈悲为怀,长公主殿下既有召,老衲自当前来。”又对孙王妃道。“王妃娘娘,宿慧师叔离开天幸国之前。曾经在小寺盘桓过。她老人家留下一封书信,言明,若王妃娘娘佛缘未尽,便将此信交给您。”说罢。他从宽大袍袖里取出一封白皮信来,双手递向孙王妃。
孙王妃一惊,随即这颗心便乱跳一气。她慌忙双手接过这封信。却有些害怕,竟不敢打开。只眼巴巴地瞧着智明方丈道:“大师能否见告,尊者还说过什么话”
智明方丈微微一笑,胡须翘了翘道:“除此之外,师叔并没有别的交待。老衲虽不敢打诳语,但放胆一猜,徜若您与佛祖彻底了断了那缕香火之情,这封信也就到不了您手上了。”
“是是,本妃如今诚心礼敬佛祖,再不敢心生别念。”孙王妃有些羞愧,粉脸微红,低下头拨开信封,从中抽出一张纸来。这纸上却没有半个字,只画着简单的画水畔有岩石,石旁生大树,树干被雷劈,火星乱飞溅。
孙王妃目瞪口呆,抖着这张画儿,问智明大师:“这这这,大师,尊者这是什么意思莫非在打哑谜”一旁昆山长公主也凑过头来,连连摇头表示不懂。
智明方丈便接画在手,只略一沉吟便了然笑道:“两位殿下,您看,水是为水,岩石是为土,树是为木,火星是为火。这金木水火土五行,就差一个金了。”见两位殿下仍然直勾勾看着自己等着解说,他只能接着道,“既然缺金,自然就要找金。”
孙王妃迟疑道:“尊者的意思莫非是要向本妃化缘化些金票去续佛缘”她下意识看了昆山长公主一眼,若她也要金票去供奉尊者,只怕要取出老王爷私下里给她的契书去换了。
昆山长公主还以为孙王妃想问自己还金票,便低头看了看对方的小腹,眼含寒光。智明方丈一直含笑旁观这两位殿下打眉眼官司,片刻才慢悠悠道:“王妃娘娘您恐怕是误会了,您如今不是到处在找鱼岩郡王爷么宿慧师叔这是给您指出一条明路,让您往那金最多的地方去找。”
“钱庄赌场”孙王妃忽然眼睛一亮,失声大叫,“金矿”老王爷就蕃鱼岩府之后,就将两座据说藏了大金山的金矿给划拉到自己荷包里。难道老王爷闲得没事儿干,跑去金矿玩了
但她想起那封写着“救命”的血书,立时推翻了这一想法不对不对,老王爷八成也是被歹人给绑了说不定和绑架两位公主的歹人就是一伙的,而那歹人之所以没有来箭书勒索,只因为老王爷本身就能拿出多多的一笔银钱来
孙王妃立时就急了。那两座金矿,她早就想好,一定要从老王爷手里拿到,好给自己腹中的孩儿存些老婆本儿。瞧瞧王府里的公子少爷们,个个儿瞪着这些聚宝盆,眼珠子全都红通通的,饿狼一般儿。她不给孩儿尽早筹谋,日后老王爷一蹬腿,她娘俩找谁哭去
“方丈,大师,真是太谢谢您了您可真是帮了本妃的大忙啊”孙王妃连连冲智明方丈福身好几次,感激得都不知说什么才好,又道,“事情紧急,本妃必须安排些事情下去。来日,本妃一定会亲上广恩寺,在佛祖面前添上多多的香油”
智明方丈慨然叹道:“王妃娘娘,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若真是宿慧师叔给您点出了明路。您还是快些去找王爷吧至于说帮忙,老衲实在愧不敢当,您要感谢的人是宿慧师叔才对”
孙王妃重重点头,又匆匆与昆山长公主道了别,扶着侍婢的手离开慕恩园,急急赶往自己的娘家去求助。
昆山长公主简直是用羡慕的眼神目送孙王妃离开,又对智明方丈道:“大师。不知大师可否帮本宫去求一求宿慧尊者。也请她老人家大发慈悲,给本宫指一条明路”
智明方丈便面现遗憾之色,摇头道:“殿下有所不知。宿慧师叔留给孙王妃娘娘的那幅画儿,是她离去之前留下的。以师叔的脚程,如今她恐怕已经回返佛国。即便老衲帮长公主您送了信去,这一来一回的。说不定宜城公主殿下已经平安回返。”
昆山长公主黯然神伤,眼泪不由自主又流下来。没精打彩地道:“那就算了。也是事有不巧,宗政家的三姑娘病体未愈,实在不宜向佛祖颂经祈福。方丈,您说。这是佛祖在喻示什么吗是否,是否本宫的孩儿回不来了”
智明方丈双手合十,长颂佛号。宽抚道:“殿下您切莫胡思乱想只要您侍奉佛祖以赤诚之心,佛祖一定会感应到。必定降下慈悲,保佑宜城公主殿下平安回来。”
苦笑两声,昆山长公主点头叹道:“但愿如此。”又忽然问道,“大师,鱼川府没有道观么”一言既出,她立时反应过来问错了人,却也不以为意。
智明方丈仍然是那般和蔼可亲模样,还一本正经地回答了昆山长公主:“自然是有的,本府的上云观、飞乌观都甚有名望。”
昆山长公主胡乱应了,指了文女官安排智明方丈颂经祈福之事。智明方丈非常重视这次的佛事,不仅亲自主持,还从广恩寺带来了大小和尚一百零八名。大师父小师父们个个儿身穿崭新袈裟,佩戴全套法器,神情肃然地准备大开一场法会。
很快,慕恩园里便梵唱声声、烟雾弥漫,笃笃木鱼声响成一片。一直到了亥时,园外乌漆麻黑,园里灯火通明,法会却才进行了一小半儿。
昆山长公主几日都未曾休息好,此时跪在佛前祷告,不知不觉竟就这样睡过去。她身边的文女官刚想将她搀起来,不想突然,梵唱声止了,木鱼声也没了,昆山长公主猛然从朦胧中醒过来。她仍且茫然,睁着眼睛看见智明方丈站起身,他还张嘴说了什么,而后带着大小和尚们退出了举办法会的这座院子。
“这就祈完了”昆山长公主打两个哈欠,如释重负。
文女官脸色却很难看,低声禀道:“恐怕不是,智明大师说您累得不轻,祈福会到此为止,不颂经,也不再祷告了。”
昆山长公主还没明白智明方丈的真正意思,有气无力地挥挥手道:“今儿那就算了,明日再继续吧。去安排他们住下,看紧了他们,别让他们乱走动。”
“殿下,”文女官咬咬牙,终于还是道,“智明方丈恐怕不会再来祈福了。素来做法会,断然没有做到一半就不做的。有些人家儿哪怕连做三天法会,也是不停不歇。奴婢听着他的意思,隐隐指责您侍奉佛祖并不诚心。”
“什么好大胆”昆山长公主勃然大怒,刚要派人把智明等和尚逮回来,又及时想起自己这不是在佛门衰落的天幸京,只能咬牙切齿,恨恨道,“等本宫的娉儿回来,看本宫怎么炮制这些秃、驴你亲自追上去问问,到底如何才算是有诚心”
文女官只能领命去追人,可那些和尚脚程快得惊人,她又是一介女流,坐马车根本追赶不及。她又不敢就这样回去,只好一路追到了广恩寺。但她没能见到智明方丈,广恩寺知客院的首座智晓大师接待了她。
但凡能做到知客院首座的大和尚,都是庙里最为精通与香客打交通的人精。文女官虽然受到了智晓大师毕恭毕敬的接待,却在一番云山雾罩的对话之后,糊里糊涂地被送出了广恩寺。
站在寺前,阴冷的山风一吹,哪怕已然入夏,她也觉得通体沁凉。智晓大师压根就没撂下什么准话,一个径地只说侍奉佛祖贵在心诚。如何心诚呢,看各位信徒自己的啊富者多供奉,佛祖不会嫌多;贫者少供奉,佛祖亦怜其心诚,绝不嫌少。总而言之,怎么个诚心法儿自己想去
文女官情知这般的回复,昆山长公主一定不满意,而且她自己肯定会受这段时间心情都极其糟糕的殿下的迁怒。思来想去,她回了慕恩园便禀道:“不如殿下出些香火钱,将广恩寺的大小佛像都重塑金身。这样的诚心,放在哪里都是足足的。”
昆山长公主便皱了眉道:“若在京里或者晏林郡都还好,现下哪有那么多银钱本宫还要防着那掳人的歹徒狮子大开口。”一时又恨得直捶身后迎枕,“怎么会是台城先回来呢本宫在天下汇通往帐号存金票时分明附言,一定要将娉儿先放回来”
“宜城殿下的安危,依奴婢来看,应该不用担心。那歹人只求财。至于银钱从哪里来,”文女官露出一丝奇异笑意,“殿下,您忘了孙王妃据奴婢所知,鱼岩郡王失踪许久不见踪影,难说是死是活。可郡王爷府上还没有立世子呢”
昆山长公主便皱起好看的眉毛,迟疑道:“有些事儿你不知,鱼岩王叔若真的死了,事情好办得很。但他若还在生,咱们去打他府上的主意,恐怕会惹出天大的麻烦来”
文女官又道:“郡王爷是生是死,从今日宿慧尊者指的明路来看,应该很快就能有眉目。到时候,殿下您可要拿定主意。此番咱们损失不小,京里太后娘娘也要过千秋节了,寿礼可马虎不得。塑佛像金身的银钱,咱们暂时不凑手,是不是向亲王爷先周转一二言明是借钱,也不怕辛王妃着恼。”
沉吟半响,昆山长公主总算点了头,吩咐道:“本宫着实不想去受嫂嫂的闲气,明儿你去亲王府走一趟,问哥哥借些银子来使。哼,别说是借了,就真的问哥哥拿银子,姓辛的又能如何不过是继弦,还能与本宫的先头嫂子相比”
伏首于地,文女官恭声应了是,吊梢三角眼之中闪烁诡谲光茫。服侍昆山长公主歇下之后,她退出慕恩堂,小心避让着园子里值守的亲卫,躲躲闪闪地去了闲情阁,片刻即出。
第八十四章 又一对母女
宗政恪在看山川地图志,目光长久停留在铜山镇外一片连绵起伏的低矮山岭之上。有两处醒目的标志,代表这被特意注明的地方,一处是大余山金矿,一处是小余山金矿。
她哧地一声笑,目光转开,转而凝睇与大小余山相隔鱼川大江的支流铜江而望的一片起伏山岭。她的目标,正是这片看似平平无奇的荒芜土地。她这段时间多方筹钱,想买下那里。
不过现在还早,她的谋划才刚刚开始,好戏也才登场,急什么呢,心急可吃不得热豆腐。
午膳多了一碗香甜滑口的豆腐脑儿,宗政恪胃口甚好地吃了大半碗。膳后,明心便来回报,宜城公主还没回来,昆山长公主病急乱投医,使人往广恩寺送去了足足五万两银子,说要给广恩寺的大小佛像重塑金身。智明方丈来问,这笔银子该如何处理。
宗政恪曼声道:“叫他把银子送回去,什么理由也不必给。”五万两,对于昆山长公主来说太少了,怎么能显出她的诚心来呢她装了几马车、也不怕被人误会是陪送嫁妆的好东西,可还好好儿的待在慕恩园里呢。
明心走后,木鱼又来悄悄请示,老太爷那边发现了越来越多的线索,隐隐指向了近来乡间出现的劳什子“墨莲教”,请问姑娘有什么打算
自宗政恪启用了大势至师兄留下的人手,便将追踪宗政谨那边的任务交给了以圆真为代表的大普寿禅院的属下。搞得现在,明心和木鱼有些互不服气、相互较劲的意思。
但宗政恪乐见如此。她听了木鱼的话,仍然只让那边小心注意着老太爷的动静,不必有任何动作。她在等。在等李懿的人来寻她。这件事儿,虽然源头在李懿的属下那里。但既然与她有了牵扯,那如何结束,要按她的意思来办